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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是自己散漫的天性使然吧,總覺得自己在步入哀樂中年的當下,還說不清楚自己是幹什麼的。我的意思是,每當新認識的朋友問起我的職業,總是讓我在抓耳搔腮支吾一陣後,才能勉強擠出一句輕輕的「音響」。
這當然不是因為「音響」這一行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,而是因為我所從事的音響,說實在,太冷僻了點。這麼說吧,我可以打賭你絕對沒見過我辦的雜誌─在這二千一百萬人的島上,只有一千人知道有這麼一本音響刊物。而對你來說,在這586就將過氣,剛有個只比信用卡稍大的3 G-byte硬碟上市的時代,「真空管」一詞會不會太沉重了些?OK,現在你有點懂我的意思了。
我不怪你。我已經很習慣於每次我稍加補充說明時,對方那善意、專注,但困惑卻如旋渦般在瞳孔中擴大的眼神。在緩慢的、帶著同情意味的頷首中,他(她)若不是正努力於想出下個話題,就是懸疑於「音響嘛,不就是……?」
「不就是」什麼呢?
這讓我想起有一次到英國訪問一些廠商,其中一家的經理在車上一邊忙著操作方向盤,一邊轉過頭來說:「在英國,一般人都認為花超過一千英磅買一套音響的人全是神經病(nuts)。」他用篤定的眼神和深深的頷首強調著。車抵目的地,下車時,我以紳士禮尊稱他Mr. Loony。他會意一笑,回敬:「這邊走,Mr. Maniac。」─他所造的,我所用的,都遠遠超過一千英磅。
但比起下一個例子,這真是小巫了。這一次,我與另一家廠商談的話題是他在歐洲推銷的一部擴大機,身價五萬英磅(─「竟然」是日本造的)。場景還是在車上,高速公路。我半帶戲謔的問他怎麼會認識那麼多船王、油王、地產王(要不然賣誰呢)?出乎意料的,他表情幾近嚴肅的說:「我的客戶反而絕少這樣的人。買的人其實形形色色,但共通點是他們對重播音樂(music reproduction)這件事都很認真。」我聽得一時肅然起敬了起來。
後來,我輾轉聽說了一些故事。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,有個人去試聽那部傳奇的擴大機,他的BENZ就停在外頭,第二次,他以現款買下機器,卻得叫計程車了。他賣了BENZ,換了一部「瘋人」的擴大機。
我不知道你從這個故事中讀到了什麼,但我聽到的時候,心神卻耽溺於「五花馬,千金裘,呼兒將出換美酒….」那樣的情懷了。
認真以待的地方,自有它的真善美在,萬事萬物如此。用最好的馬、貴重的衣物換得的豈是美酒而已,與爾同消萬古愁的豪快與透澈如何?用部BENZ換得的又豈是部擴大機而已,一生相伴的心聲情韻如何?
那一次的晤談,不但改變了我的音響觀,我的生涯也在此時轉了一個彎。我從一個音響刊物的總編輯變成了一個很難把我的職業說清楚的人。沒有車。
作者 黃智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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